1994年，刘晓程告别他亲手创建的牡丹江心血管病医院，奉调回京担任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党委书记、副院（校长职务。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从公众的视线中隐去了。当他再次露面的时候，已是天津泰达国际心血管病医院的院长。在他毅然辞官的身后是无数双关注的眼睛，或惊讶，或感叹，或不解……而刘晓程早已顾不得他人的评说，一头扎进他热爱的事业中，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理想和创业的激情中快乐地舞蹈。 □像是积聚了巨大能量的岩浆终于又找到了释放口，他尽情地喷涌着，燃烧着 晓程的辛苦与欣慰 　　新医院要到2003年6月落成，可晓程显然早已等不及了。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为了培养队伍、储备人才，试行新管理体制，也为了使新医院开诊时即能达到‘初战即是决战，起步即是高潮’的效果，我们已在现有开发区泰达医院开展手术……” 　　闻讯前去采访的我恰巧搭上了晓程从北京返回天津的汽车。印象中，晓程永远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但没想到此次对他的采访却是从他的疲劳开始的：驾驶途中，晓程一直在和频频袭来的睡意较劲，几次不得不将车停靠路边。其中一次，他拿出了平时自己常用来对付困倦的办法：将一包咖啡末悉数倒入口中，然后仰脖喝下一口水，像吃药一样试图让自“精神”起来。可车开出后不久，就又一次被停下了。“这办法不灵了。”他回头抱歉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我得打个盹儿。”说完，头往椅背上一歪立刻沉沉睡去……车上，医院人力资源部的小佟告诉我，昨天，刘院长为患者做了14个小时的手术，下了手术台已是晚上11点多，当晚驾车急返北京，到家已是凌晨3点，天还没亮又爬起来赶到美国使馆办工作签证。做这台手术前，他连续4天参加了医院1.7亿元的设备招标，每天不折腾到凌晨三四点不算完…… 　　以前对晓程的“拼命”早有耳闻，但如此拼命法却让人为他揪心。他这个心外科专家自己也是个冠心病患者，速效救心丸就在口袋里揣着！朋友劝他说，“不比从前了，悠着点啊”！而住在北京的妻子对他的要求已经降到了最低：还活着吗？活着就好！ 　　想和晓程坐下来聊两句很难，谈话总是被不断响起的呼机声打断。夜里，稍有空闲的他开车带我去看正在建设中的新医院。到了工地边上，他摇下车窗，探出头，兴奋地指点夜幕中看上去十分壮观的楼群，热切的目光里写满了豪情和憧憬，使人全然忘记了他已是年逾5旬的人……我对他说，“有一句话描述你现在的状态很合适‘痛并快乐着’”，晓程扶了扶眼镜，呵呵一笑：“对，空前的辛苦，空前的欣慰。” □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晓程的生命逻辑 　　在晓程短短25年的从医生涯中，他屡屡反潮流而行，而几乎每一次都会在周围掀起波澜。晓程辞官后，各种传闻也伴着他，什么下去是为了“挣钱”，为了“股份”云云。 　　晓程听了不以为然：“我年过半百，身体也不佳，如果为了个人挣钱，何至于如此铤而走险？如果为了钱，当年在国外不回来不就完了吗，或者接受卫生部的委派去世界卫生组织担任助理总干事（不仅可以举家迁到日内瓦，还可以获得税后10万美元的年薪）不也很好吗？” 　　1994年，作为年轻干部培养对象的晓程，经有关方面再三做工作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留下他青春热血和梦想的牡丹江回京就职。但此后的日子里，尽管诸事顺善，但他却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就自己而言，还是做名良医更能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最大化，也才可能对社会作出更多的贡献。 　　辞官前，晓程对好友吐露了心声：“人生有限，不应该选择不能发挥自己能力专长的道路。改革开放的今天，为使个人的志趣与国家利益充分而有机地结合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条件和机遇。趁我现在还有足够体力、精力的时候，还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给国家的卫生改革事业闯出一条路，为饱受折磨的400万心血管病患者带来福音……” 　　2000年6月2日，在院校干部会议上，晓程以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为自己7年的为官生涯画上了句号：“最近，我们都看了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代不同了，但保尔的精神并没有过时。我们的事业延绵不断，但作为个人都有上有下。只要我们每个领导同志在岗一天，就要忠于职守，就要廉洁自律……在新的历史时期，我们可以说，当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们不因一事无成而悔恨，更不因贪赃枉法而羞耻……” 　　采访中，我无意中发现保尔的那段名言总是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他的讲话、报告甚或文章的结尾，在很多人的选择变得越来越物化、功利的今天，晓程却死死守着这样一句话，答案只有一个：那里面隐含着他生命的逻辑。 　　是的，不要试图用庸常的价值观去揣度晓程，那样，你永远不可能理解他。 □下辈子一定什么也不做，就好好做父亲、做丈夫、做儿子…… 晓程的亲情告白 　　晓程的选择可谓潇潇洒洒，但对于家人来说却显得有些不公平。妻子本来完全可以跟着他过上让别人羡慕的生活，可晓程像是偏偏和这样的生活过不去，几次三番把到手的东西又扔了出去。如今儿子在外留学，妻子独自住在北京望京小区，每天要乘车往返3个多小时去北京医院眼科上班，面对一个空落落的家不说，还要为那位“拼命三郎”从早到晚悬着心… 　　“是不是事业与家庭不能两全时，你会把家庭舍去？”当问话出口时，我突然觉得这样问对晓程未免有些残忍。 　　“我从来没这样衡量过，我说不清楚，也许说清楚就不对了。”晓程目光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隐痛，“但我清楚的是我只能这样选择。每个人都该活第二世，因为第一生一定有憾。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谁不知道一家三口这样不正常？我选择的一定是成功吗？我又能给亲人一个什么样的承诺？这时候，我只能复杂问题简单处理，因为稍微想得细点儿，就会裹足不前……总得有大道理和小道理吧，总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吧！” 　　晓程不是一个无情无意的人。1987年6月14日，这个举家离京去牡丹江创业的日子晓程总是脱口而出。那天，妻子坐在搬空了家具的硬板床上泪流满面的情景让他一想起就有些受不了；而儿子天真的话语更是让他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酸涩：最崇拜的人是谁？我爸；和谁最亲？我妈…… 　　好在妻子是深深理解他的：在千百万求生的患者与小家庭的幸福之间，晓程选择了前者。看着他选择后这样充实和快乐，你还能说什么呢？这辈子就由着他的性子去折腾好了…… 　　而晓程却只能以这样虚幻的假设来安慰自己今生对亲情的亏欠：“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什么也不做，就好好做父亲、做丈夫、做儿子……” □他常常在我眼前幻化为一团执著行走、虽九死而不悔的精神 晓程的责任与使命 　　晓程或许对不起自己的亲人，但绝对无愧于自己的患者。在监护室里我看到了前一天他为之苦苦做了14个小时手术的那名患者：31岁的东北农村妇女，患有极严重的晚期风湿性心脏病，虚弱的身体只有不足38公斤重。她的到来曾给刚开诊的医院出了一道难题：手术风险极大，是做还是不做？望着患者那份沉甸甸的病历，晓程想了一会儿，最后，他一扬手：“准备手术！” 　　幸运的患者最终在晓程的手术刀下起死回生了。事后我问晓程：“新医院刚刚起步，你完全可以找借口不做或过一段时间再做啊，想过没有，如果失败怎么办？” 　　“患者的病情已经不容再等了，而一旦我们把她推出去，等待她和家人的是什么可想而知。那种情形下，个人的毁誉以及其他的顾虑都不值得一提了……” 　　这只不过是让我碰上的一个例子。在晓程20多年的手术生涯中，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什么是好医生，不拿红包就是好医生？对病人态度好就是好医生？这远远不够。好医生的标准是：不做，病人就得死；做，可能生，但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失败了，家属可能要告你，你也可能会因此名誉扫地，甚至可能坐牢，即便如此，还必须竭尽全力去做……”说这话时，晓程神情中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样子与其说他是一名医生，不如说更像一名活在信念中的使徒。 　　天津市的血液储备仅够临床用血的50％。当地市民手术用血可以凭献血证花255元使用200毫升的血液，但如果是外地患者，则要花三倍于此的价格。晓程得知后急了：“我要带头每年献两次血，每次400毫升，前脚抽完血，后脚就上手术台……让那些对献血有顾虑的人们看看，我刘晓程，一个心脏病患者，会不会趴下！” 　　就在前些天，我听医院的同事说，晓程跑到开发区血站献了血，当天一直工作到深夜…… 　　一位被晓程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患者送给晓程一幅金匾，上面写着8个大字：晓界生死，承接古今。当我细细品味这几个字时，晓程在我眼前便常常幻化为一团执著行走、虽九死而不悔的精神。 □他就像一个吹着魔笛的乐手，被他所感动、激励着的人们会不知不觉跟着他一起舞蹈，全然忘了自己 晓程的人格魅力 　　这些年来，尽管晓程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但他的人生旅途并不孤独，相反，总有人愿意无条件地跟着他，也总有人愿意无私地帮助他。大家说他身上有一种人格魅力，而晓程总是笑笑说：“得道多助嘛！” 　　王铁林，晓程一说起来就动情的大学同窗好友。1987年他与晓程共同创建了牡丹江心血管病医院并担任副院长。当获悉晓程二次创业后，这位精通医院建筑与装备管理的专家二话不说，辞去中山大学第五医院院长一职，从珠海直奔泰达而来，用“铁人”般有力的臂膀为晓程的事业撑起了半边天。 　　熊鉴然，晓程在中国医学科学院的研究生同窗，海军总医院心内科主任。为了来泰达创业，他脱掉了军装，放弃了副军级待遇……问他来有什么条件，答说：“没啥条件，有活干就行！” 　　朱杰敏，原北京协和医院放射科主任，说起他来泰达的理由，他这样回答：“我和晓程认识20多年了，他这个人我了解，不爱钱，不爱官，就梦想着当个好医生，做个好院长，建一所好医院，实实在在为百姓做点事，而这正是我最看重的……” 　　孔祥荣，晓程手把手教出来的大徒弟，为人处事也越来越有几分晓程的味道。这不，好端端的牡丹江心血管病医院院长不做，非要举家迁到泰达来